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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诚】说时依旧 12

说时依旧
12
青年回来时,明镜正翻在了极像《家园》的那一页,旧事翻涌,一时情难自已,忍不住哽咽起来,明楼低声宽慰着,才一句,声音也被哽在了喉间。
明楼抬头看他时,捕捉到了他眼中飞快掩去的茫然,取而代之的是陌生人之间才有的疏离淡漠,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这本子刚才掉在地上,捡起来时觉得你的画很好,于是自作主张拿过来看,抱歉。”明楼保持着同样的距离,恍惚之间仿佛在刻意试探寻找着对方身上曾经与自己心有灵犀的默契。话虽然这样说了,画本还在明镜手中,明楼也并没有要物归原主的意思。
“涂鸦而已,见笑了。”谦虚而礼貌的笑容如明楼所预料的那样微浅地勾勒在他唇边,像他过去应付外人一样的程式化,却又让人挑不出毛病。
明楼微微闪神,回神时,青年已经坐下了,身子微侧向自己这边,显然是打算听他们说话的,接着就听明镜在问他是不是画家,画的如此传神。
他竟然有些羞赧地红了脸,笑容却放开了些:“业余爱好,难登大雅之堂,怎么敢妄称画家二字。”
明镜眼睛还微微泛潮,看向他的目光格外专注,几乎要把他刻在自己眼睛里,她努力微笑起来:“我原本有个弟弟是学艺术的,可惜没有做成画家。”
“不知道先生贵姓?”明楼下意识觉得明镜的话不妥,便出言岔开,说完自己觉得有几分突兀,可实实在在注视过去的目光却也是真诚得毫不作假。。
“免贵,我姓明,这姓氏少见但好记。”对方回答时慢了不到一秒,明楼从中读出了他的犹豫,但他依然开口回答了,明楼就多觉出了些他的坦率来。
明楼紧了紧握着明镜手臂的手,收敛又不乏热情地惊喜着:“谁说这姓氏少见的,我也姓明,这是家姐亦姓明,一节车厢就并排坐了三个姓明的,哪里少见了。”
青年笑了起来,开怀且自然,显然是发自真心的,一双笑弯了的鹿眼好像含了星光璀璨,熠熠灵动。他笑着伸出手:“明先生高见!明诚。”
再度握住这个人的手,明楼大概是用了两辈子的定力让自己稳下来,沉稳大气如过去的明长官,笑容温和:“明楼。”
青年微微蹙眉思索了一下,眼里瞬间放出了光彩:“上学时我读过您的文章。”
明镜倒是惊讶起来:“上学时?可是你们的岁数看起来差的并不多,你贵庚啊?”
他家大姐理智起来聪明透顶,明楼暗暗心服口服,明诚淡淡地笑了笑:“三十三。”
“不像,我看也就是二十七八的样子。”明镜说着将速写本递还回去,对这个人的兴趣明显更甚于这画本。
明诚露出腼腆的笑来,和他身上那股沉静稳重的气质倒也相合,明楼却抑不住心头一痛,阿诚牺牲那年也是三十三,正是大好的年华,如果当初他没有走进那个泥潭深渊,在当时那样出色的一个青年也会有不一样的人生,留在巴黎,做一个画家,画着他所喜爱的一切,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明镜与明诚聊得正好,她有心打探他的事情,却也在最初的言语来往中感受到了他的谨慎与拒绝,于是作罢,只聊了些闲话,明楼大多时静静听着,只在明镜不自觉带出些许怜爱时,为了引开明诚的注意力开口说几句,他一向擅长此道,因此说起来自己并不觉得什么,连明镜也浑然未觉,只是明诚在他说话时总把多少有些琢磨的目光转到他身上,明楼心里苦笑,过去他家阿诚就是个人精,看来如今依旧如此。

下了火车,三个人的行李都不算多,随着人流到了出站口,也就到了不得不告别的时候。
老远有个年轻人挥手喊着:“明队!”逆着人流打算挤过来,明楼眼快,一眼就认出这年轻人是那天在酒店回来取速写本的人,他不由得苦笑,从前他是不信命的,如今却也不得不信了。
明诚与他们作了别,转身要去和自己同事会合,背后却突然追过来一声透着丝丝颤抖的“阿诚!”声音并不陌生,属于那个叫明镜的端庄又温和的人。身在北京多年,已经少有人这样叫他了,只有休假回家时长辈们会叫他“阿诚”,他应声驻足回身,带着对这一声称呼莫名的感触看向明镜。
明镜来到他面前,一面替他拉上了外套的拉链,一面说着:“北京比上海冷多了,不要觉得年轻不怕冷,一个人才更要对自己上心点。”拉好了拉链又拢了拢帽子,每个动作都自然得仿佛就该如此,团团呵气在她面前迷蒙又散开,明诚看清了她眼底晕起的泪迹。
“……大姐……”
两个低沉稳妥的声音意外地重合在了一处,明镜的泪随之滑落,明楼怔怔地看着明诚,张着嘴,大脑却一片空白。
明诚皱紧了眉,有些慌乱地微低下头看着明镜,抬起的手犹豫了一下扶在了明镜肩头,暖声问:“您还好吗?”
明楼重新夺回了对理智的控制权,又叫了声“大姐”,却没拦住明镜抖着声音希望明诚再叫她一声“大姐”。
明诚觉得莫名又心酸难忍,匆匆扫了一眼明楼,恭顺地又叫了一声“大姐。”顿了顿,他试探着问:“您之前说你有个弟弟学艺术的,他也叫阿诚?”他等着明镜的答案,看向的却是明楼。
明镜哽咽着:“我的二弟也叫阿诚,他走丢了,我们找了他很多年。”
明诚怔怔地看着明楼垂下目光,不知道自己心里因为明镜这句话或者因为明楼默然低垂的目光而来的空落感是怎么回事。耳边传来同事催促的声音,他飞快地从背包里抽出本子,低头写了一串号码,仔细又迅速地将写着号码的这一角整齐的撕了下来递给明镜:“您要找人,我还有些办法,或许帮得上忙,这是我的电话,如果有需要,您打这个号码就行。”
明镜接过纸条,看着他告别转身离开,却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明楼将大姐揽进怀里,广场上的风冰冷地抽在脸上,抽疼了几乎瞬间干涸了的眼眶,他的目光在人流交汇中追逐着那个挺拔的背影,他知道他的阿诚曾经终其一生都在追逐着自己仰望着自己,哪怕他早已与自己比肩同行,也从未动摇过他对自己的仰慕,而现在,他这样远远看着他的背影就好像当初的阿诚看着自己。
那无法言说也不许多言的秘密,终归只可以是秘密。
明镜倚靠着他,他望着明诚,明诚脚步匆匆于人潮涌动中蓦然回首,四目相对不过短短一瞬,周围人流恍如时光流转,熙熙攘攘纷纷扰扰没有停留,诸多过往在洪流滚滚中湮灭,而他们却在历史的缝隙里得以延续,铭记抑或遗忘,脚下岔路蜿蜒向前时选择并不比当初生死抉择容易。
明镜将那张纸条给了明楼,说到底阿诚是他最大的心结,联系与否由他来决定。明楼将那张纸条仔细地收在了钱包中,上面写着号码,也留着明诚二字,繁体的“明诚”,字体不同过往,笔锋回转之时流露的风骨却是依旧,字如其人。
明楼说不用去找,以明诚的聪敏,如果有心他会找上门来的。
他按捺了自己的冲动,试着以故人的姿态来赌一局,明诚不来,一切都只做浮云散罢,他如果来,明楼叹息,他如果来,谁知道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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