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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走不跑 能站不走 能坐不站 能躺不坐

【凌李】老李才不是背锅侠

老李才不是背锅侠
1
李熏然进刑警队之前干了三年特警,潼市公安局统一规定,新入警人员必须在特警队训练满三年才可以走上其他岗位。
李熏然凭借其胆大心细各项素质拔尖的优势被排爆中队长相中,被其提留在身边当学徒,他自己是无所谓,二十冒头的年纪,多的是荷尔蒙无处安放,排爆还是反恐,对他来说没什么差别,听起来一样刺激。
但他妈那里不干了,一直埋怨他爸他们公安局这是什么破规定等等。处于食物链底层的李副局长坐在沙发一角安静地啃苹果,怪我咯?公安局又不是我开的!
从李熏然出生就一直在背锅的李爸爸在逆境中始终对人生依旧充满了十分的热爱与珍惜。
李熏然才不管这些,好不容易休个周末不回家,大夏天的和一群小伙子们在操场上踢足球,满场飞着他那独特的“盒盒盒”。
队友撑着膝盖看着笑得躺在球门前的守门员,怎么就没个裁判把他罚下场呢?形象呢?职业素养呢?你身为一个守门员的警惕性呢?能不能严肃点踢球呢!
队友的眼神飘向远处的那道被修饰的漂亮的栅栏墙,医学院年轻的姑娘们打着太阳伞隐隐约约从墙那边路过,留下一片轻碎的欢声笑语。
特警队左手边是警院,右手边是体院,夹在中间就一个作用,两边一言不合聚众打群架的时候,特警蜀黍们拉出来一队把打架的一围,用蔑视的眼神看着这些熊孩子们作。李熏然上学那会儿也被围过,后来两边学精了,约架不约门口,目标太明显,当了特警蜀黍的李熏然不能一吐当年被围的耻辱显然很失望。
这三家的后操场有一个共同的邻居:医学院。
这三家没主的小伙子们精力都特别旺盛,愿意把闲暇时间都放在后操场上,隔着一道漂亮的栅栏墙,好多天使小姐姐路过时,会从缝隙中瞟过来一眼,警校生在后操场练硬气功,警体拳打得虎虎生风,体校生在后操场跑步,肆意挥洒青春,墙那边小姑娘们的赞叹声让他们的荷尔蒙爆棚,然而这些都战胜不了中间那些“大叔们”。
大叔们的后操场连着一整片训练区,特警蜀黍们一搞演练,路过的天使小姐姐们都会驻足看上一会儿,蜀黍们全副武装拿着枪实在比两边的傻小子们有魅力多了。
李熏然上学那会儿也热血沸腾地在后操场打过擒敌拳,后来就觉得没意思了,毕竟同学中谈成的没一对儿是在后墙这里认识的,工作之后就更无所谓了,他一排爆的,搞演练排爆服一穿,谁认识他是谁啊!
工作了的特警蜀黍眼里,隔壁那些小天使们都是孩子,虽然他自己也不过刚走出校园。
2
其实李熏然还是蛮出名的。
那些习惯驻足的天使小姐姐们都记得隔壁特警蜀黍里有个特别爱笑的守门员,扑到球了“盒盒盒”,漏了球也“盒盒盒”,看见队友进球了“盒盒盒”,对方进球了还“盒盒盒”,笑得不能自已的时候,那位年轻的大叔能毫无顾忌地躺在地上“盒盒盒”,完全不符合特警蜀黍在她们心目中的形象。
李熏然大概不知道自己被记住的原因很特别,照例毫无偶像负担地“盒盒盒”。
天使小姐姐们很奇怪,那么多蜀黍长得帅的都被她们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了,怎么演练的时候从来没见过那个“盒盒盒”的守门员?
终于有一遭,问题七拐八拐地问到了李熏然这里,李熏然看看排爆队长,默默地戴上防爆头盔,笨熊一样挪着脚步继续加练。
排爆服是个好东西!
从那儿以后,关心特警队里那个“盒盒盒”的年轻大叔的姑娘们被自己脑补的各种英雄排爆情节感动得不行,隔着道栅栏成了李熏然的粉丝。
年轻大叔悄然在医学院的校园论坛里火了起来。
3
韦大夫对母校的热爱一向付诸于行动上,凌远挺想不明白的,韦大夫这把子岁数了怎么还能够对母校的论坛保持着当年的热情毫不消退?
所以你老的才快嘛!韦大夫只敢默默吐槽,但也一点也不耽误把论坛里的新鲜事转发到QQ群里。
对,那时候大家交流用的大多还是QQ,工作一个群,生活闲聊一个群,凌远还不是院长,能够冠冕堂皇地躺在生活群里黑着头像窥屏,不像后来,凌院长几次威胁韦主任把他拉进微信生活群都惨遭拒绝。
凌远也年轻,年轻人多多少少还是愿意凑些热闹的,那段时间群里讨论的主要对象是医学院隔壁的特警队,论坛里那个火热的帖子让不少成功中青年男士不屑,风平浪静和谐社会,那些小姑娘是被灌了迷魂汤了吧!
基本上没人相信天使小姐姐们大开脑洞所说的排爆英雄的故事,真有那么大的事,新闻媒体不得宣传上天啊!
瞎吹!
凌远吃着午饭,戳开了韦大夫发在群里的截图,上图是穿着排爆服全副武装的人匍匐在地上,面前是一个黑色的包,看样子是在拆弹,下图清晰度堪忧,只能勉强形容为一个扶着球门大笑的守门员,这是一个人?
你们说是那就是吧,反正都看不清脸。
对那些天使小姐姐们脑补出的故事情节,凌远笑了,可能每个女孩儿心里都有个英雄们吧,他妹妹最近迷的英雄是阿拉贡,凌远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妹妹去影院刷了三遍指环王的夜场都是他买的单,有洁癖的凌大夫看不出来那个不洗头的英雄和现实有什么关系。
然后,对少女们的英雄梦不以为然的凌远就隔着栅栏看到了那个守门员。
4
凌远记得那天天特别蓝,日头也特别好,以至于夕阳西下的时间了,太阳依旧烧红了半边天,路过特警队后操场的时候,难得回趟学校的凌远看见一群小学妹们驻足,透过栅栏和蔷薇枝叶的缝隙围观隔壁的足球赛,他自然就连想到最近论坛上火热的帖子,并且不打算围观这样无聊的事情,然后一串惊天动地的“盒盒盒”撞进他耳朵,听得他忍不住跟着翘起了嘴角,也忍不住往隔壁看几眼。
凭借身高优势,凌远在影影绰绰中看到了一个扶着球门笑得不能自已的守门员,画面清晰度可比那张照片好多了。
那个所谓的年轻大叔明明是个连笑声都张扬着青春活力的小毛孩儿呀!
凌远不由得驻足,从那个视线并不是很好的缝隙里,越过黑色的栅栏,穿过墨绿的叶子,跨越小半个训练场,看了一会儿水平很次的足球赛。
主要是那个一直“盒盒盒”的守门员水平太次了。
大约半个小时后,在导师办公室,导师带着的小学妹泼辣得向他表白时,凌远耳边还和复读机似的反复播放着“盒盒盒”。
爱情这种东西在他看来,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抓不住,看不懂,那就干脆不要了。救死扶伤争分夺秒,他很忙,没空试验爱情。
拒绝了小师妹的凌大夫有点苦恼要用什么洗洗耳朵,“盒盒盒”太洗脑。
从那儿以后,凌远回学校时偶尔会绕路到栅栏这边,特警踢足球的水平是次了点,但看个热闹也挺好。
5
李熏然在特警队的三年相安无事,学了一身排爆拆弹的本事但没有机会实际运用过,排爆队长语重心长:没有实战是好事。
他妈摸着心口松了好大一口气:可算是盼到头了,赶紧从特警队出来吧!顺便恨恨剜了李副局长一眼,警告:你别到时候又滥用职权把孩子分到刑警队去!
李局长浇着花权当没感知到那一眼,内心里一阵呵呵:我本事大哟!说把你儿子分哪儿就分哪儿咯?公安局是我家开的?
排爆队长倾囊相授,李熏然学得入木三分,眼看三年到头,李熏然请他师父喝了顿酒,喝得酣畅淋漓,排爆队长年轻时候是在刀尖上走过的人,骨子里满满都是豪爽,仍旧忍不住借着酒意惋惜:“我知道你志不在此……”
李熏然眯眯眼歪着头笑但是不说话。
排爆队长干了最后一杯白酒:“走吧!”
特警队有规定,专业人才可以特事特办,比如排爆手、狙击手、突击队员,这些专业人才培养出来不容易,谁也不想自己辛苦种出来的白菜让别家的猪给拱了。
但是李熏然想走,排爆是个仔细活,需要心稳手稳,李熏然知道他师父对他继承衣钵寄予厚望,但他喜欢更直接的战场。他攒了三年的劲儿没敢忘了自己的老本行,他学的就是刑侦,这辈子不干刑侦他于心不忍。
填表前几天,领导们排着队要找李熏然谈话,排爆队长给拦住了:自家的金子在哪儿都发光,李熏然留特警队就浪费了。
填了表,李熏然拖着排爆服去后操场,排爆队长拎着新琢磨的训练弹跟在后面,秋老虎有些嚣张,李熏然在排爆服里面有点晕,看爆炸物总觉得眼花。
练完了,排爆队长骂了句“兔崽子”头也不回就走了,李熏然摘下防爆头盔,坐在地上看夕阳,一起踢足球的兄弟渐渐都成家了,老婆孩子热炕头,踢球的时间就少了。
栅栏边还会有刚入校的年轻小孩儿驻足,李熏然的粉丝团估计都脱粉了,很少再有女孩儿隔着栅栏给他加油,李熏然这样感叹着扭头看向栅栏,前两年女孩儿太勇敢,特警队的栅栏花都快被揪秃噜了,枝叶也跟着稀疏起来,所以,李熏然不费劲儿就看到了栅栏那边唯一一个驻足的人。
男人。
6
凌远莫名其妙有点慌。
他刚刚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人还有点恍惚。
导师说:这世上没有哪一个学科是靠故步自封发展起来的,出去吧,出去看一看,学一学。
他最终决定出国,去看看国外的医院医生和医学,去看看关于救死扶伤,他还可以怎么做。
照常路过特警队的栅栏,他停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前面已经很少有挡住视线的小女生们了,他极不合时宜地站在栅栏旁,隔着不那么葱郁的蔷薇枝叶看着那个穿得像一头绿熊的人用一个很别扭的姿势模拟拆弹。
他想这些人做了这么多演练,真到面对炸弹的那一天是不是就不那么紧张了?
他看着绿熊,走着神,回神的时候,那个有些日子没有在操场上“盒盒盒”的守门员坐在地上眺望夕阳,他忍不住也扭头看向天边的日头,忽地一下他好像穿越回第一次看到守门员的那个傍晚,太阳烧红了半边天,嘈乱的声音里独特的“盒盒盒”好像也点燃了他的荷尔蒙。
凌远蓦地扯起嘴角笑了,然后他就看见守门员扭头看向自己,明明速度快的他来不及收起笑容,他却觉得时间被放慢了一千多天,万物生长过,枯败过,再重新来过。
他有些慌,然后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你好呀!”
7
两个人隔着栅栏打了招呼,事情开了头,后面就好像没那么难了,顺理成章地尴尬着发展起来。
凌远索性又把蔷薇枝子往两边拨了拨,说:“我马上要离开这里了。”
李熏然蓦地睁大眼:“哦!这么巧?我也是。”
凌远觉得他好像不是那么高兴,其实他自己也没那么高兴。李熏然爬起来,慢吞吞地脱着排爆服,凌远以为他要走,突然就蹦出来一句更加不合时宜莫名其妙的话:“很久没看到你们踢球了。”
李熏然就着姿势歪头看他一眼,笑着解释:“下了班人都忙着谈恋爱结婚,组不起来队了。”
凌远讷讷“哦”了一声,提高声音继续道:“不过,你门守得不怎么样!”
李熏然往箱子里收排爆服,闻言“盒盒盒”笑起来,凌远本来觉得自己唐突的那点小忐忑就被笑得无影无踪,忍不住也抿起笑来。
李熏然收拾完东西,来到栅栏边,掏出烟盒,抬抬眼:“来一支?”
凌远摇头,李熏然便把烟盒又装了回去,凌远乐:“你不来一支?”
李熏然摆摆手:“没瘾。”
凌远就又笑了,李熏然打量几眼,斟酌着问:“您是老师?”
凌远摇头,李熏然当即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无比同情安慰着:“学医很难哒,大家都知道,晚点毕业也没什么啦,治病救人不分先后……”
凌远默默听着,这位小哥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8
李熏然到刑警队上班的第七十六天,又没有回家吃饭。他妈气得要疯,把桌上香气诱人的咖喱虾端走,念念叨叨:“刑警队又不是特警队24小时待命不能回家,养个儿子和白养了一样,打上班这都多少年了,回家的次数两只手就数过来了,干上刑警还得以队为家,心里还没有没有这个家了?你是怎么当爸的!”
李副局长举着筷子,眼巴巴地看着那盘被端走的虾,心说:刑警队也不是我家开的,加不加班我说了也不算啊!儿子不能吃,我还要吃啊!
第二天李副局长拎着饭盒上的班,拐了个弯儿给儿子送了趟他老伴儿的爱心便当,这个爹当的心好累,李副局长咬牙切齿:“下班没事儿给我回家!眼里还有没有你妈了!”
“有有有!案子结了就回!”李熏然抱着饭盒就把李副局长晾那儿了,一个字:忙。
李副局长踩着秋风落叶去上班,依旧相信人间总有温情在。

忙碌,凌远这样总结目前的生活。
忙得他没空去想别的事,倒在床上就能睡着的日子过得飞快,等凌远无意中想起和那个守门员简短的聊天,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
他斜在床上昏昏欲睡,脑子里的画面开始光怪陆离,隔在两个人中间的栅栏墙没有了,他们说着话,他始终听见那个小哥“盒盒盒”的笑声,他在他身边,立体环绕,又突然看不见人了。
凌远换了个姿势,睡沉了。
他知道,那个小哥叫李熏然。
9
潼市治安总体来说还不错,恶性案件几年都不带出一个的,刚刚上任的李局长在全局工作会议上一再强调既要做好打击也要做好防控,把违法犯罪扼杀在摇篮里。
已经当了副队长的李熏然坐在观众席里撇嘴,这才当了几天局长啊,官话就一套一套的。李局长在台上看到可清楚了,心说我讲大白话也不是不行,你先把刑警队压的陈年旧案给老子破了!
习惯性背锅的李局长开始学着反抗了!
会开完没几天,现实就piapia打李局长的脸,好几年没出恶性案件的潼市一鸣惊人,连续发生多起爆炸案,李局长都快被怄死了,见天提溜刑警队一二三把手,父子俩局长办公室里相见,连嘴角起的口疮都在一个位置。
提高人民群众安全感、满意度哪那么容易!
爷俩都不回家,李熏然他妈到底没憋住,给李局长打电话,还没开口,李局长就恼:“公安局不姓李不是我们家开的你儿子是警察不是你宝贝疙瘩什么时候了还给我添乱!”
电话那头李夫人被骂的差点背过气去:“你个老没良心的,我寻思提醒你别忘了吃降压药,你哪那么大的气性!我不知道你儿子是警察?我用得着你提醒?”
正询问当事人的李副队一口气打了五六个喷嚏,莫名觉得被人惦记了。
第三天,锁定犯罪嫌疑人,典型的反社会人格,因为泄私愤而报复社会,李熏然把人摁住的时候,那人扯着嗓子笑得声嘶力竭,经验告诉李熏然这人留了后手,果不其然,人还没押走,搜查时,办案民警在他床底下发现了炸弹,李熏然想起嫌疑人那个笑,好像他算好了等着警察来似的。
疯了疯了,一定是疯了!
李熏然收好枪,心里碎碎念着趴了下去,炸弹被固定在床板下,位置极其刁钻,刑警队的排爆设备简直可以称之为简陋,十几层的住宅,李熏然预估了一下爆炸威力,头有点大,咬住手电筒,拧着身子钻进床板下,练了三年,总不能是白练吧!
时间充裕,李熏然琢磨着扛着床板出这座楼的可能性有多大。
对讲机里李局长问他情况,李熏然眨眨眼笑,他要是这会儿给他爸说遗言会不会太欠?
炸弹被他从床板上卸了下来,小心翼翼端着炸弹转移,距离最近的空旷区是小区中心的景观湖,李熏然端着炸弹不紧不慢地走着,周边李局长他队长这个长那个长围了一圈,跟着他走。
李熏然无奈,笑着问:“领导们,咱们这是打算一锅端么?”
你个熊孩子!李局长一口血差点怄出来,黑着脸:“废什么话!看着点路!”
“你们别围着,有多远散多远,别围着!”李熏然在他爹的教导下终于正色。
10
不知道谁扯了一把李局长,让他后撤,李局长扭头瞪了一眼过去,好险把我儿子在那儿给卡在嗓子眼里。
特警队排爆队长全副武装靠近李熏然,满头大汗的青年孤零零跪在湖边一块空地上,炸弹被放在面前的台阶上,看见他,笑容灿烂起来:“师父!”
排爆队长竖起大拇指,李熏然笑,汗顺着咬肌轮廓滑下去:“这家伙是个高手,不好拆。”
“你撤!”
命令简单得很,李熏然往旁边挪了挪,给他师父腾了个地儿:“我现场观摩。”
“扯淡,拆弹是我的活儿,你一个刑警凑什么热闹!”队长手指顿了顿,语调没什么起伏。
李熏然看得清楚,悚然一惊:“师父……”
“要么滚蛋,要么穿上排爆服再来!”
隐藏的计时器上,数字跳动起来,李熏然拔腿往回跑,跪得太久,腿麻,他差点摔个跟头,踉踉跄跄中他抹了把眼皮上的汗:“师父你等着我!”
“排爆服,给我排爆服!”青年红着眼睛嘶吼。
11
新院长第一天上任,蓝天白云,医院外一派祥和,医院里照旧浮生万象。
过去凌远虽然话不是那么多,但看起来还算是好相处的人,但现在的凌院长未免太威严了些。韦主任扯着自己的嘴角往耳朵拉:“当官了,你不得平易近人一点?”
凌远锁着眉头看着喧哗吵闹的门诊大厅,头疼:“太虚了,不需要。”
韦主任翻翻白眼,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凌远要搞事,随他去吧!
凌远在心里勾画着宏伟蓝图,画笔勾到医学院学生这儿的时候,忍不住顺手勾了副小番外,特警队和医学院那道栅栏墙,蓝天白云,夕阳烧红了天,番外里回响着“盒盒盒”的笑声,却没有人。
“轰隆”一声响远远传来,结束了他对番外的勾画,凌远回神,恍惚觉出随着那声响身处的大楼似乎也震了一震,第一直觉是地震,凌远跑到大门口,外面大多数人很正常,极少数的人和他一样惊疑。
不是地震,那就是爆炸?
凌远返回楼里,拿出手机,应急而动,也是医生的天职。
12
李熏然只记得爆炸那一瞬火光冲天,他被气浪掀了个跟头,厚重的排爆服起了缓冲作用,他费力地往起里爬,手脚却都发软,耳朵一直鸣响着,什么也听不见,头晕脑胀中他转着头找他师父,没有啊?人呢?
他看见无数条腿从眼前过,他开始试图拨开那些碍事的人,有人过来帮他摘掉防爆头盔,李熏然抓住那个人,用力想要起来,又被无数的手按住,那些人都在大声说着话,李熏然听不清,他还在找。
“我师父呢?”
李熏然声嘶力竭地问。
13
李熏然坐在手术等候区,凌远先看见了他鼻孔下面干涸住的一点血迹,他脚步匆匆从他身前过,他仿佛视若无物,凌远的心有那么一丢丢的别扭。
我记了你好多年,原来你已经不认识我了。
当然这仅仅是一瞬间的心理,快得凌远根本就抓不着,眼下的形势:救人要紧。
尽最大努力抢救,这是凌院长能给李局长和他身后这些警察的唯一承诺,他看见这位和自己同时上任的新一任公安局长眼里的泪花,忍不住多安慰了几句。
谁也不想自己任下出英雄,血淋淋的。
凌远借了一点空档找到李熏然,更近一些,才发现他耳朵眼里还有点血迹,他皱着眉问:“没检查处理吗?”他其实知道的,李熏然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救治,没什么大碍,只是不自觉地这样问。
李熏然揉揉耳朵,他还在耳鸣,听人说话像隔了个罩子,里面是自己的,外面是别人的,他皱着眉问:“您说什么?”
凌远摆摆手作罢,再说下去,这人该扯着嗓子喊了,索性拉住他衣袖,示意他跟自己走。
这早已经不是栅栏那边那个喜欢“盒盒盒”的守门员了,凌远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岁月时光。李熏然拒绝了,他要等着他师父。
凌远看眼手术室,解释:“还需要很久,你还要再处理一下。”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李熏然摇头,里面的是他师父,他得等在这儿。
14
在凌院长的坚持下,李熏然入院观察。
绝大对数时候李熏然并不在病房,他坐在重症监护室外面,一坐几个钟头,起初小护士们还会上前搭话,李熏然只是笑,礼貌而且疏离。医院里曾经在栅栏边做过他粉丝的医生小姐姐们跑来偷偷看他,完全没有了在栅栏那边给守门员呐喊时的勇气。医生小姐姐们都已经长大成为医生大姐姐,她们听说了,重症监护室里躺着他的老师,她们仔细回想,似乎对全副武装的守门员小哥哥身边那个严厉的老头儿有印象。
老头其实也不老,大姐姐们很唏嘘,四十多岁的样子,然而,抵不过世事无常。
有时候凌院长从里面出来,会在李熏然身边坐一下,他不说话,李熏然耳朵不好使,还得几天恢复,说了也是白说。
李熏然看他的眼光总是满怀期待,圆溜溜的眼睛那样看着自己,凌远的心在扑棱棱地跳。
李熏然的期待和他并没有多大关系。
凌远拍拍他的肩,像是鼓励,每次都这样,然后他就能看到李熏然回过来的微笑,很勉强的,很悲伤的,让凌远感同身受的难过。
15
在生死线走过一回的排爆队长再也不能回到自己的岗位,李熏然坐在师父病床旁边红着眼眶,不说话。
凌远觉得他好像一直没说话,那架势好像是打算在听力恢复前都不说话了,凌远皱着眉头想念穿过栅栏的“盒盒盒”。
凌远鼓足勇气邀请李熏然谈一谈,李熏然犹豫着,微微歪着头,圆溜溜的眼睛里有点迷茫,一向沉得住气的凌院长觉得自己也是闲的,他和他,谈得着吗?然后,李熏然点点头。
凌远默默补充着:谈得着,谈得着,医生和患者嘛!
院长办公室隔音效果还可以。凌远这样告诉李熏然,然后从他脸上看到了这些日子久违的笑容,凌远抿着一字笑,很满意自己刚才的表现。
李熏然揪揪耳朵,解释:“说话怕声音太大,吓到别人。”
凌远手痒,想去揉他的耳朵:“再养几天就好了。”
两个人声音大得像在吵架,路过院长办公室的人都下意识地停一下,犹豫要不要报警。
凌远也不晓得借口谈一谈把人邀到自己办公室要谈什么,李熏然没让他尴尬住,他眨眨眼,说:“我记得你,医学院的……”他一停顿,那个大龄学生,李熏然抓抓耳朵,“嘿嘿”笑了一笑。
好尴尬。
凌远觉得也挺尴尬,摸摸鼻头,李熏然忽地笑了:“其实我早就知道是你,就是回想起来当时自己那么蠢也挺尴尬的。”
谈一谈成了两个人回忆过往,李熏然跳过所有和排爆有关的事,聊那个操场和那些年在操场上踢过的球,凌远脑海里那副番外中,栅栏那边影影绰绰地有了个人,那“盒盒盒”的笑声却没有了,哎呀……
16
这个世界每一秒都在发生很多大的小的有的没的各种各样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每个人都是自己生活的主角,对一些路人甲乙丙丁的故事,很快就会成为微尘消散,最多留存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排爆队长最终还是没能撑过来,距离爆炸案过去小半年,他被追授一级英模。部里省里下文件要好好宣传烈士的事迹,派了个工作组下来指导宣传工作。特警队长把脸甩到李局长面前,问:这是打算给人家家属插刀吗?人在的时候不批,人没了,批了,给谁看?是不是不死就对不起一级英模四个字?
李局长端坐着,沉着脸不说话。
申报材料早就交上去了,哪个环节耽误了谁也不知道。
李局长去慰问排爆队长家属,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对不住你们!
宣传组说牺牲了的同志要宣传,有贡献的同志要一起宣传,要让群众知道我们的民警做了什么。
李熏然就这样被抽进了事迹宣讲团,负责人在得知是他把炸弹转移出住宅楼,眼睛放光,让负责文字的民警采访李熏然,要写他的事迹。
来之前,李局长叮嘱他:就当是为了他师父。
采访并不顺利,李熏然一直在说他师父,他手把手教他,他离开排爆辜负了他,他想帮他,那个民警用了半盒子纸巾,最后,李熏然问:“我能不参加吗?”
民警擦着泪摇头:“你也是英雄啊!”
李熏然抿抿嘴,不说话。
17
宣讲团走了很多地方,李熏然拿到的稿子最终还是他自己的事迹,他也知道没必要为难一个写文字的小民警。
他讲的时候总觉得有雷轰在自己耳朵边,就像那天的爆炸声,经久不散,他抽空去找凌远,他认识的医生不少,但点头之交的只有凌院长。
“我如果不回去穿排爆服,可能有个人帮忙就不会炸了。”李熏然平静地说。
“他想保护你,熏然,就像你想保护你那些同事一样。”凌远看着他,好像还是隔着栅栏和花叶。
“不一样,他们不懂排爆,我懂,不一样。”李熏然很执拗。
凌远沉默了一会儿,建议:“看一下心理医生吧。”
李熏然摇摇头,笑笑:“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认为,但是站在那儿,我听到的全是爆炸声,太响了。”
凌远鼓足勇气握握他的肩:“你要走出来。”
18
宣讲团进大学,最后一站是医学院,凌教授坐在观众席看着台上的讲述者,那些令人动容的故事有些他知道,有些他不知道,故事里那个原本活生生存在的人已经不在了,这才是重点。
李熏然上场时,凌远的目光追着他的身影,他的目光,他想起番外画里的操场栅栏和人来人往,他来前特意去走了趟栅栏墙,那边的操场依旧热火朝天,但终归是物是人非。
文本很棒,这是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李熏然讲到他独自一人面对炸弹时突然哽住了,凌远想起他说过站在那儿他听到的全是爆炸声,太响了,他按捺着自己没有站起来。
李熏然抿了抿嘴,缓缓道:“刚参加工作时,我就在隔壁排爆中队,牺牲的是我师父,我离开特警队之前,就在后操场,他说没有实战是好事。”
“排爆,我没经历过实战,这是第一次,”他顿了顿,想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师父那时候说要么滚蛋,要么穿上排爆服再来,然后就再没说过话了。”
“我……不是什么英雄,我没能拆了那颗弹,也没能帮上我师父,我一直后悔,当初如果留在排爆中队就好了,如果我没去穿排爆服就好了,可是,没什么如果……”
李熏然抿紧了嘴,停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叹道:“谢谢救死扶伤的医生们,让我师父又坚持了那么多天……谢谢……”
凌远想李熏然大概是搞砸了这场事迹宣讲会,但他心里终究是好过一点了吧。
19
李熏然工作起来不要命,隔三差五找凌远帮忙,点头之交的关系很可靠。
凌院长并不赞成李副队这么拼命,却并不觉得自己为李副队处理各种擦伤划伤是大材小用,他劝他惜命,李熏然“盒盒盒”笑说自己命大,凌院长每次都觉得自己属于对牛弹琴鸡同鸭讲好生闷气。
他和李熏然之间除了处理伤口,好似真的就只剩下点头之交了,为自己的事业焦头烂额的凌院长每每回味自己当初勾勒的那副宏伟蓝图心情都是灰暗的,蓝图都快变成了灰图,唯独那副番外还停留在那个天极其蓝的傍晚,夕阳烧红了半边天,栅栏墙的那一侧有一个人有笑声,有红花绿叶,色泽鲜明依旧。
李熏然啊李熏然!
凌远总是这样叹息。
20
凌远并不知道人生可以错过多少人和事,就这样过了几年,他几乎都要忘记当年那次爆炸,还有那位牺牲了的排爆队长,潼市治安在他看来并没有别人感受到的那么好,因为李副队,哦,李队长受伤频率一直很稳定。
李局长退了休在家养花养草逗鸟喂鱼,李妈妈每晚跳广场舞回来就冲他抱怨谁谁家的小孙女都回来上幼儿园了,谁谁家谁谁生了个大胖小子,谁谁家谁谁找了个好女婿,谁谁家的李熏然至今单身未娶更别提孙女了!
李局长依旧很委屈:怪我咯?你儿子还记得自己有爹妈啊?
好的时候是我儿子,膈应的时候就是你儿子!李妈妈恨恨。
李局长浇着花,打着哈哈:我儿子我儿子,好与不好都是我儿子,说起来你儿子都长时间没给家里打电话了?

李队长的电话不是他自己打的,人在抢救室,打不了电话。
李局长在外面签字时不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
凌远脑子里都是多年前,李熏然站在台上说他不是英雄的样子,去他娘的英雄!
他只是需要一个李熏然,一个完完整整健健康康活生生的李熏然而已。
凌远觉得李熏然他师父大概是看错了人,这个人可能真的不适合拆弹。凌远问韦主任:“你信不信命?”
韦主任一脑袋问号,被凌院长看得不知所措,凌院长和他说那年夕阳下的守门员,那个离别伤感的小特警,说话像吵架的那个刑警……
韦主任问:“凌远你是不是傻?”
“那个李熏然又不是蠢,这么多年受了伤不找别人就找你这个大院长,你还觉得你俩就是点头之交?”
“你是不是傻?是不是?你自己说是不是?”
凌远冲回抢救室,李熏然啊李熏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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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妈妈抹着眼泪埋怨李局长:“催催催,你跟催命的一样,你儿子能不着急吗?这下好了,人带回来了,不用抱孙子抱孙女了,你高兴了?”
李局长端详着凌院长给买的新棋盘,呵呵,怪我咯,谁出去跳广场舞回来哀哀怨怨的?谁催的?还有这会儿成我儿子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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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熏然不需要拼命了,但凌院长仍旧是免费的私人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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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老李是不是背锅侠有关系吗?

感谢看文的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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