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___子

说时依旧
17
明楼把解冻好的排骨从微波炉里拿出来，顺便瞪了他一眼：“反了你了！”
“翻身农奴把歌唱，多应景！”明诚倒是不怕他瞪眼，看着他熟练的洗菜切菜，扁嘴：“这哪还是做碗阳春面自己都嫌难吃的明长官啊！”
“家里只有排骨了，明天我买点鱼和大骨头回来熬汤给你补补。”明楼清洗着肋排，头也不抬，语气清冷。
明诚话一梗，人立即乖顺了，小白杨似的戳在门口一言不发等着明楼问话。明楼眼风扫过去，虽然有气，到底还是心疼，挥了挥手：“去卧室躺着，饭好了叫你。”
明诚应了一声，要走又退了回来：“快好了的，不然也不会准我出院。”说完，看着明晃晃的菜刀哐得落下，一把小白菜齐齐断成两节，右手下意识揉了揉后脖颈，小声嘟囔：“菜板不用花钱啊？使这么大劲儿。”
明诚早就回北京了，出了意外受了伤，住了半个多月的院，怕明楼担心就一直没和他说，临出院发现自己还处于生活不能自理的阶段，这才收拾了日常换洗的衣物硬着头皮送上门让明楼训。
“你不是做情报研判吗？怎么就研判进医院了？”明楼语气听起来像是轻描淡写，实际上暗潮汹涌。
“那边工作结束了，不就回原单位了么。”明诚老老实实站在门口看他家大哥用文质彬彬的气质发火，这听起来比起过去的明长官可酸多了。
“伤哪儿了？”明楼知道就算他问怎么受伤的，他也不会说。
“左边肩膀骨折。”明诚说着就见明楼猛的回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左肩，急忙道：“巧合，大哥你别想多了。”
明楼目光一沉，嚯得抬手一指外面：“滚去躺着！”
明诚觉得那首翻身农奴的歌自己唱早了，明教授脾气大起来和明长官一个样子。
帮着明诚把左臂固定好，明楼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就手拿起明诚放在一边的羽绒服去门口挂好，而后又进了厨房，用忙碌掩饰了他的焦虑不安。
明诚有些苦恼地看着明楼的身影，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明楼，他家大哥永远都是从容坦荡的，即便再难的时候也没有如此外露的表现，他也明白，比起不复相见，明楼现在更怕的是得而复失，现在他除了后悔自己大意之外，也只能想办法宽解明楼了。
吃饭时，明楼看着对面吃相依旧虔诚认真的人，心下总算多了些安慰，忍不住评价：“小时候没让一口吃的就给拐骗走，你运气是真好。”
明诚咽下嘴里的饭，抬眼看着他笑弯了眉眼：“哪里的饭菜能有明家的好吃！明教授手艺真是不错。”
“承蒙夸奖。”
“实话实说。”
“过几天我找搬家公司把你的物品都搬过来。”明楼给明诚夹着菜，语气平淡自然，心里却无比忐忑。
明诚低头专注于筷子嘴巴和一块儿排骨的斗争，有些懊恼左手关键时候帮不上忙，听起来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嗯。”
明楼并不诧异，心里却也结结实实松了口气：“你的房子怎么处理？”
“已经租出去了。”筷子一滑，排骨又落回了碗里，明诚咬着筷子惆怅：“就这么一块儿难啃的啊！”
阿诚从小吃排骨到最后爱啃最难啃的一块儿，啃完之后总是一副征服了世界的满足样子，自从知道他这奇特的小乐趣，明家餐桌上的排骨永远都留着颇具挑战性的那么一两块儿，这习惯，明楼延续到了现在，自己住时去买排骨也要格外要这么几块儿。
没多少肉又难下嘴，阿诚怎么就这么喜欢呢？
“把汤喝了，想吃这样的，下次给你炖一锅。”明楼这会儿已经顾不上纠结明诚之前欺瞒的事，虽然还板着脸，声调里却已经是上扬的节奏：“房子还有升值空间，留着吧。”
明诚吃了定心丸一般点着头：“明教授这么说，那必须要留着，水涨船高，挣房租也是挣。”
“还是那么财迷。”明楼鼻子里哼了一声，唇边却笑意盈盈。
“现在挣钱哪那么容易！”明诚扁着嘴反了一句，顺从地把汤喝了，又吃了好些菜才放下筷子，满足地眯了眯眼：“我决定赖在这里了。”
“好。”明楼抿起可以称为宠溺的微笑，点头应着。
“我工作虽然还有那么点危险，但我能应付，你不要总是忧心忡忡。”明诚眼睛里闪着自信沉稳的光芒，仿佛释放了无限的说服力。
“……好。”沉默了一瞬，明楼把目光从他左肩移开，继续点头。
“我……可以叫你明楼吗？”这一下，明诚眼睛里的自信褪得迅速干净，揣进了忐忑试探，小心翼翼地看着明楼。
明诚没有等来答案，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明楼站起来转身去了书房，他懊恼又失落地垮下肩膀，低下了头，微微红了眼眶，他不愿意再浪费这样大好的时光了，过去，生逢乱世，他的秘密只能深埋心底不见天日，明楼是他的恩人他的大哥他的上级他的同志他等同于信仰一般的存在，独独不是他所无限企盼却最终无法宣之于口的，那个世界上唯一的人。
明楼的脚步声起落着沉稳的节奏，最终又停到了对面，明诚抬起脸，伪装好的表情还不及落入对方的眼里就已经溃不成军，他有些难过，也有些抱歉，或许事情本不该如此。
明楼把手里的笔记本放下，重新落座，看着他的阿诚丢掉了所有的伪装安静又悲伤地坐在对面，他闭了闭眼，把本子推了过去。
笔记本的款式很是老旧，大概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生产的，黑色的封面在右上角上烫了一支羽毛笔和繁写的记录本三个字，让明诚有些恍惚，他不由得看向明楼。 “我还是个学生的时候，无从去找你用惯了的那种本子，旧上海的物什，怀旧复刻版的也是难寻，只好勉强用这个替代了。”明楼停了下来，等着他翻开本子。
扉页上写着一行繁体字，明诚一眼未落底便知道写的是什么，“非杂事勿言”，右下角，端端正正“明诚”二字，存风骨有品格，阿诚的字本就是大哥教的，明楼模仿起来形神具备，也更多了几许沉稳大气。
明诚眼睛一热，手指抚在自己名字上，低喃了一声：“大哥……”
“你不是要叫我明楼的吗？”明楼微笑着，看着他一页页翻过去，好像翻过了自己六十四年的过往，“过去睡不着觉，就翻你的本子，起初一页页看，看你记的我们家里的各种琐碎，有时候还能按你记的翻出一些物品，阿香放东西比刻意藏都隐蔽，阿香自己都找不到，难为你都知道，后来一句句看，一遍遍猜着你写这些句子时的心情模样，想着我们家阿诚哥为了明公馆上上下下也是操碎了心，不敢当着我说的牢骚倒是敢写下来，果然是非杂事勿言，再后来，我把明家的实业捐了，把明公馆也捐了，仔细总账时亏了你的本子，我们阿诚样样都记得清楚明白，我看着就想阿诚都把账当杂事记了，可见得往日里说他财迷是冤枉了他的，后来日子难过起来，我就一字一字看，一笔一划看，一横一竖分割了时间，好像看着我们家阿诚从小长到了大，可惜，阿诚最后留给我的东西最终还是没能留下来，被那些人一把火烧了干净。”
“还好我都记下了，这辈子睡不着的时候就写一点，每写一个字就把你记得更深一点，我怕有一天我忘了过去，那至少这个本子能告诉我你存在过。”
最后一页，记满了明长官日常生活所需，他回忆起那个夜晚他在自己房间匆匆忙忙记下这些，他想写下自己心底的秘密，最终却没有落笔，明诚从那个离别的深夜挣脱出来，他抬手捂上了眼睛，细碎的泪水从指缝落下。
明楼伸长手臂，摊开掌心，低声道：“阿诚，别再从我身边离开了。”
沾着泪水的手掌阖了下来，两只手紧紧握住，明诚破开一抹笑容，微微歪了歪头，问：“你不会收我房租的吧？”
“可以打折。”明楼笑容温和。
“越有钱越抠门，一点没变。”明诚笑容依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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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看到最后一章的各位。
第一次写楼诚，心里很忐忑，实在不会写家国天下春秋大义，于是写了现代，到最后还是把楼诚写成了言情，实在是能力所限，只能望而兴叹，在最初的设想里，前世应该是有着精彩过往占大篇幅的，最后成文还只能是明楼回忆里的讲述了。
上一章里阿诚哥是带伤归来的，大哥主动给他拿行李就是看出他受伤了，做了小小铺垫，希望这一章谈起了不至于太突兀。
以及现在的阿诚哥是完全站在一个独立的位置去爱大哥的，从跟明楼回家他只叫过两次大哥，都是因为过往，所以阿诚哥的负担并没有大哥的大，说白了这文从头到尾虐的只是大哥一人。
而且，最后阿诚哥并没有直接给大哥承诺，嗯，这个是个人恶趣味，我可以自己脑补今后的无限可能。
总之，完结了，松了口气，也觉得有些对不住楼诚，今后再继续努力吧！
谢谢看完这些废话的各位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