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___子

08

高大的橡树下，瑟兰迪尔如一贯所表现的那般，高冷、骄傲、淡定、从容，而实际上他十分克制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平静无澜的目光仿佛钉在了面前那个看起来并不十分好的小精灵身上，加里安暗暗吞咽了一下，随即试图用眼神暗示那个还在温言暖语询问小精灵的护卫队长差不多就可以了，可惜一根筋的护卫队长完全没有接收到总管大人的好意，在小精灵断断续续的描述又一次停顿在抽噎声中之后，追问了一句：“然后呢，殿下？”
含着眼泪的大眼睛求救地看向他的父亲，莱戈拉斯嗫嚅着叫了声：“ada……”
握着佩剑的手紧了又紧，瑟兰迪尔并不想迁怒他人，在此之前，他的怒火已经让出事区域的巡逻队长官引咎辞职，而盛怒之下他更多的是在懊恼自己没有觉察到黑暗的侵噬。多年来他注重贸易积累资源扩充军资补充战备，所做的一切都是源于他内心的不安，他从不相信黑暗已被击溃，他的王国就在黑翼之下，他不奢求未来的某一天当战事再起林地王国的精灵们会所向披靡，最大限度的降低伤亡是他最基本的希望，然而今天发生的事让他遭遇了莫大的挫折，明明他在尽力保全他的王国他的子民，却挡不住不幸发生在他的领地里。
而且，差一点，他就失去了他的光明和希望。
“ada……”小精灵哀求的口气含了哽咽的气息，瑟兰迪尔一个深呼吸还未做完，身体已先于大脑行动，大步迈过去将狼狈的小精灵抱起，留给护卫队长一个护犊子到不讲理的背影：“他说的已经足够多了，泰迪恩，你再想知道什么来问我！但我认为你知道的已经太多了！！”
加里安默默叹息着拍了拍老友的肩，泰迪恩有些无奈：“殿下是唯一了解那里情形的。”
“任何一位父亲都不会让自己的孩子陷进那恐怖悲伤的回忆里的，他已经忍耐过了。”加里安再次对老友的一根筋表示了无奈：“否则，以王的性格，在你问第一个问题的时候，他就把你扔出去喂蜘蛛了。”
一旁兢兢业业的传令官费伦赞同地表示附议，泰迪恩一面庆幸自己现在没被丢进蜘蛛窝，一面愁眉苦脸：“吾王要亲自去处理这件事。”身为护卫队长我压力很大啊！
于是三个精灵都沉默了。

“从巡逻队、护卫队挑出三十名短兵器格斗出色的战士，”瑟兰迪尔冷澈的声线停顿了稍瞬，旋又响起：“最好是参加过七年前那场战斗的。”
这样的命令让在场的精灵有瞬间的无措，关于那场恶战的一切，他们都恨不得迅速地遗忘掉，国王陛下的命令一下子把那如同末日来临一般的记忆拉回到了眼前。
然而没有任何的意见与反驳，巡逻队和护卫队的长官们立刻去执行了精灵王的命令。
格兰伊德担忧地看向瑟兰迪尔，只有他见到了他抵御黑暗冲击时的痛苦，他也很清楚即便此刻他出言阻止也只能换来国王陛下代表了固执的一个冷眼，好吧，他不是第一次挨这种冷眼了，总不能因此而不尝试吧。
可惜，内政大臣还未开口，小精灵涩涩的声音先一步吸引了精灵王的注意：“ada……”随着这令人心疼的一声，瑟兰迪尔衣服下摆被轻轻扯住，整装待发的精灵王回过头注视着儿子的一张小花脸，莱戈拉斯犹豫了一下才抬起眼眸看向父亲：“我可以和您一起去吗？您说过，这是我的责任。”
瑟兰迪尔不知自己应该欣慰还是苦笑，莱戈拉斯还只是个不太懂事的小精灵，而他已经将枷锁置于他的身上乃至灵魂深处，他看着儿子仍旧闪烁着害怕的眼睛，从中却看到了远多于害怕的坚定，他拍了拍儿子的头顶：“战斗是成年精灵的事，莱戈拉斯，跟加里安回去反省，你该承担的不仅仅是责任。”
格兰伊德嘴角抽搐，这毫无震慑力的责备。
不论有没有震慑力，对莱戈拉斯管用就可以了，小精灵瘪着嘴，还想哭又忍住了，乖乖转身趴进了适时出现在他身后的加里安怀里。
瑟兰迪尔看着儿子金色的后脑勺，缓缓地叹出口气，继而垂下眼帘，细密的睫羽遮挡了那双眼睛里的所有情绪，疼痛益发清晰，简直像是要大张旗鼓叫嚣着要战胜他的理智，还可以忍耐，这样的疼痛还远在他的愤怒、懊恼以及痛惜之下。
“陛下。”
在整片的肃杀之中，这样满溢着悲恸的声音显得格外得令人揪心。
瑟兰迪尔回身，因戈瑞的父亲德尼尔全副武装站在他的面前，面对着那张悲痛欲绝的脸，瑟兰迪尔冷峻的表情有了些许的松动。
“我请求加入您的队伍。”德尼尔的声音因为绝对的坚定用力而微微颤抖，那双饱含着悲恸的眼睛里渐渐燃起了复仇的火焰。
瑟兰迪尔的目光落到他手中紧握的短弓上，沉默了稍瞬，清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柔软：“你是文职。”
“我也可以是战士，陛下，西尔凡精灵天生就是战士，我不仅仅可以拿笔，也可以拉开我的弓箭，挥动我的短刀，我请求加入您的队伍。”德尼尔微扬起下巴，这显示了他的倔强与决心。
瑟兰迪尔没有再看这位悲恸的父亲一眼，猎装轻甲的国王陛下迈着一如既往从容却坚定的步伐经过他的身旁，“我允许你加入，但你必须跟在我身边。”
“王，我并非无能之辈。”德尼尔觉得自己被轻视了。
瑟兰迪尔脚步稍作停顿，微微侧首，蓝眸轻掠：“我的子民从无庸者，德尼尔，跟着我，去面对最终的敌人，难道你不敢？”
“那将是我的荣幸，吾王。”德尼尔用力攥紧了弓箭，不论敌人究竟是什么，他绝对不会饶恕它。

弗里斯蓦然停下脚步，紧随其后的这支安静的精灵小队也随之停了下来。
挡在他们面前的是当时将莱戈拉斯和因戈瑞与黑色蔓藤隔绝的植物墙，瑟兰迪尔眸光微动，身后的战士们随即找到各自的位置做好了战斗准备，健康的枝蔓逐渐抽离，当那堵墙渐渐变薄，从枝叶的缝隙，瑟兰迪尔看到了莱戈拉斯描述的那棵古树，那棵树已经枯萎殆尽，而绞缠其上的黑色蔓藤正沿着它的枝干顺下，从地面蜿蜒着攀附向另一棵树。
就是因为这样一点点蚕食着森林，所以才没被发觉吗？
终究是愚蠢的生物，这种时候依旧在按部就班。
当最后几根枝蔓在半空中抽离，所有的精灵都听到了一股尖锐的啸叫，掺杂着恐惧和兴奋的声音让听力极为敏锐的精灵们略感不适，这声音，似曾相识。
握着缰绳的手猛地抽紧，瑟兰迪尔微微阖了下眼，如同沉渣泛起一样的记忆让他可以忽略的灼痛愈发的明显，这声音像极了那条龙发出来的死亡之音。
黑色蔓藤就像袭击莱戈拉斯之前表现的那样，收缩起它所有的硬刺，莱戈拉斯的血唤醒了他对精灵王鲜血的记忆与渴望，所以当它尝到了因戈瑞鲜嫩的精灵血的味道，尽管有所差别，它依旧贪婪得几乎吸干小精灵身体里的血。而现在，精灵王身上那永世不可愈合的伤口散发出来的气息让它既害怕又无比向往。这些年它从这些植物里一点点汲取自然的力量以及精灵王施加其上的力量，依靠此来使自己有了形体慢慢壮大有了各种分支继续汲取能量直至能够侵噬一小片林木，不得不说，精灵王的力量与这片森林简直契合得太过完美。所以，还有什么猎物能比精灵王的血肉更加具有诱惑性吗？
贪婪，让它忘记了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