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___子

能走不跑 能站不走 能坐不站 能躺不坐

【凌李】江湖才不是那么大

送给和尚的粮 @小孬是个好孩子
江湖才不是那么大
01
凌郎中捡了个小孩儿
清清瘦瘦还在拔节的一个小孩儿,长了双水汪汪圆溜溜的眼睛,像林中偶遇的小鹿的眼睛,看起来湿漉漉的,挺耐看的。
小孩儿撸着袖子瞪圆了眼睛,恶狠狠地纠正:“你才是小孩儿,你全家都是小孩儿!”
凌郎中面无表情“哦”了一声,挖出药臼子里捣好的药,“啪叽”一下糊到小孩儿手臂的伤口上,意犹未尽地拍了拍。
小孩儿呲牙咧嘴“嗷”了半嗓子,不记得还要瞪眼睛撸袖子,咬着嘴唇想象自己效仿关云长刮骨疗伤,没一会儿,圆眼睛里蓄满了水,原本就圆的眼睛又被睁大了一圈。
包扎完伤口,凌郎中洗净手,一抬胳膊,擦手的汗巾兜上小孩儿的脑袋。
小孩儿嫌弃地扒拉下汗巾,顺便蹭掉眼睛里多余的水,一睁眼,一只手伸在眼前,干干净净修修长长连个茧子都没有。
“诊金十两银。”凌郎中依旧面无表情,摊着一只手,等着小孩儿付钱。
小孩儿眨巴眨巴眼,红着脸憋了半晌,捏着荷包打起商量:“给便宜点呗。”
早前瞪眼睛撸袖子一言不合要拔剑的气势早就忘得干干净净。
凌郎中手揣在袖子里,面无表情上下打量了小孩儿一会儿:“看你还有把子力气,留下给我当药童吧,顶账。”
你才是药童,你全家都是药童!
小孩儿急得跳脚,我是要当大侠的人!!!
凌郎中伸手:诊金十两银。
小孩儿摊开小包袱,从里面挑挑拣拣,最后拿走了一套衣服和一块枣糕,连着身上的荷包和小青梅送他的那个丑成了一个疙瘩的平安扣一股脑推到凌郎中面前:呐呐呐,我身上就这些值钱的啦。
凌郎中眼皮不动,拿指尖拨开那个难看的绳疙瘩,捡起荷包掂了掂又丢到一旁,眯起眼两根手指嫌弃地捏起泛着油花的油纸包,瞥一眼小孩儿,冷冷清清道:“这些顶一半的工,还有十日的药童要做。”
小孩儿清亮亮的小眼神追着半只烧鸡跑,咽着口水算心帐,要当大侠的人不能赖账,大丈夫能屈能伸,来日方长,低得下头才当得了大侠。

02
小孩儿姓李,名熏然,年方十三,是山上李巨侠的独子。
李巨侠行侠仗义一辈子,家国天下,忠义双全,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有些惧内,一身绝世神功传了一二三四五六七个徒弟,就是不敢传给儿子,因为夫人不允,偷偷摸摸把儿子领进门,剩下的,自悟。
李夫人上防下防左防右防,就是没防住每个男孩儿心里都有一个江湖梦。
在十三岁那天夜里,少年李熏然揣着一颗成为江湖大侠的雄心,打好了自己的小包裹,拐去厨房带上他娘做的甜枣糕和半只烧鸡,提着他的剑利利索索翻了个墙,神清气爽地下山闯江湖。
李巨侠那一二三四五六七个徒弟躲在山门旁的大树上赌小师弟得花几个时辰哭着鼻子回来找师娘。
没几个时辰,天光大亮,蹲在树上打瞌睡的一二三十五六七个徒弟被李巨侠拿石子儿一个一个崩下来:“李熏然呢?”

03
凌郎中姓凌,单名一个远字,原本是个游方郎中。
游到哪里算哪里,没盘缠了就给人看看病,专治疑难杂症,有钱的就多收点诊金,没钱的,不要也罢,横竖饿不死自己。
潼山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凌郎中很满意,见天儿往深山老林里钻,寻么着挖点珍贵药材卖个好价钱。
凌郎中眼下缺盘缠,潼县里转了三转,也没人得疑难杂症,早起收拾好自己便上山了,他也没什么要紧的物事,往破庙里一丢,同住的乞丐都懒得翻上一翻。
凌郎中特穷,还穷讲究,一身泛白的长衫沾不得一丁点土星儿,一样都是从山上连滚带爬回来的,李熏然一身土脏兮兮的比边上的小乞丐好不到哪里去,一眨眼的功夫,凌郎中还是清清爽爽一袭白衫不沾一丁点土星。
小孩儿咬着甜枣糕,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心想他什么时候换过衣服了?
蹲在他身旁的小乞丐鼻子底下挂着鼻涕,破烂的衣袖揣着手,一眼不瞬地盯着他手里的甜枣糕,李熏然咽枣糕,小乞丐咽口水。
大侠就是要行侠仗义济弱扶困的!
颇有觉悟的小孩儿舔着嘴边的残渣,看着小乞丐欣喜地跑到墙角和小伙伴分食那大半块儿甜枣糕,没受伤的手揉揉肚子,他饿了。
大侠也是要吃饭的,吃饱了饭才有力气行侠仗义。
李熏然蹭到凌郎中身后,干干脆脆地唤了声:嗳!
凌郎中转过身,低头看着身量还未长开的小孩儿,清清秀秀的一株小树苗朝气蓬勃,不由得挑起眉。
李熏然把自己往高里拔了又拔,仰着脸看向凌郎中,身量上的差距让小孩儿气势上短了半截,小孩儿努力虎着脸说:“我与你做药童,你得管饭。”
凌郎中没忍住笑了声,又在那双圆溜溜气鼓鼓的眼睛的注视下敛了笑,回到面无表情的样子,问:“我救了你回来上药,你没钱付诊金药资留下做药童抵账,我还要管你吃的,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么?”

04
天底下再没有这样的道理,凌远还是要管小孩儿吃饭的。
李熏然揉着肚子琢磨过来不对劲,跑到凌郎中跟前,照旧一声“嗳”,见凌远抬眸看他,便干干脆脆道:“明明是我救你在前呀!”
凌郎中天不亮上山采药,李熏然半夜里翘家出走,好巧不巧,一匹狼遇见了凌郎中,好巧不巧,那匹狼也遇见了要当大侠行侠仗义的李小侠。
凌郎中没事儿,没有斗狼经验的李小侠被半死不活的狼挠了一爪子,那狼临死力气再不济,小孩儿手臂也是皮开肉绽。
凌郎中抽手撑额,歪着头问:“那狼是要攻击我么?”
李熏然想了半晌,摇头。
凌郎中又问:“你自己要去杀狼,与我何干?”
李熏然又想了想,竟然无从反驳。
啧!江湖果然险恶!!
凌远把半块烧鸡递过去,小孩儿一脸惊疑,凌远清清冷冷地瞥他一眼:“吃饱了才有力气做药童。”
啧!人心竟然不古!!
小孩儿接过烧鸡,义正词严:“我吃了抵给你的烧鸡,自然会多做两天工的!”
凌郎中禁不住一噎,这小孩儿行走江湖真不会被人拐了去么?

05
李熏然名是做药童,凌郎中却没让他做什么事。
一天管他三顿饭,还管着每天给伤口换药,李熏然和小乞丐玩得好,一边玩一边琢磨:凌郎中着实不是个坏人,行医的人大概也没几个坏的!
除了换药时力气太大。
李熏然一直没回过味儿来,凌郎中给他换完药为何要再拍上一巴掌?
那个疼的咧!
可要做大侠的人就得学会打碎了牙和着血往肚子里咽,李小侠含着一包眼泪,生咽了五日的疼。
凌远拨拉着几个铜板,寻么着再上山碰碰运气能不能采到些药草,巧妇尚且难为无米之炊,何况一个穷郎中。
小孩儿像模像样背着手监督几个小乞丐扎马,口诀背的倒是顺溜:一字肩,双脚担,稳下盘,定乾坤,丹田沉,吐纳平,容万物,无一尘……
小树枝子敲敲这个的背,点点那个的膝盖,倒是有几分小师傅的样子,凌远眼中掠过一抹笑,过去拎起小孩儿衣领。
“诶诶诶?”
李熏然把小树枝子当剑使,拧身便要刺,眼风一瞟便又怂了,俗话说得好: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初入江湖,还没什么建树,就短了人家两样。
李小侠底气不足。
“随我上山采药去!”

06
李熏然跟在凌郎中身后长见识,往日里看不进眼里的花花草草这个有毒那个救命,听着实在稀奇,随身带着的小宝剑成了他给凌郎中开路的利器,当真是不怕他爹看见了气死。
凌远采着药,小孩儿顺手抓了只山鸡,两个人对视一眼,果断收拾停当打道回府。
李熏然拎着鸡,凌远背着药,沿着山路踩着夕阳,一路优哉游哉。
小孩儿仰着头问:“这鸡怎么吃?”
想到那座破庙,凌远冷着眉眼一声叹,反问:“你想如何吃?”
小孩儿挠挠头:“叫花鸡?”
凌远一挑眉,甚合吾意。
“你会做?”
凌远又挑眉 ,你以为呢?

07
没成想,叫花鸡没吃成。
城门口贴了好大一张告示,县太爷家的掌上明珠重病难愈重金求医,中规中矩的走笔行书,言辞恳切,倒是少了几分官府的威压。
凌郎中袖着手慢条斯理地读着告示,李熏然一目到底,便歪头仰起脸,脆生生地问:“诶?你不就是郎中么!”
凌远清清冷冷瞥了一眼下来,小孩儿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好生的无辜。
之后呢?
凌郎中和他的药童就被衙差带回了县衙,小孩儿一时没抓住,那只山鸡扑棱棱飞过矮墙不知落进了谁家,凌远见小孩儿悻悻,不由得极认真地盘算了一下,这所谓的重金拿到手,他能养这小药童多久。

08
凌远还真没能养这小药童多久,第十天上,衙门里来送诊金谢礼的差爷和提着金丝大环刀找儿子的李巨侠一起踏进了破庙。
彼时,凌郎中正给李小侠上药,恰好进行到关键的那一巴掌上,干脆利索的一声响,李小侠紧跟着一个激灵。
李熏然照旧含着一包眼泪,水光幽幽地就瞥见他爹黑着脸和铁塔一样堵在破门外头,心下一慌,拽着凌郎中衣袖叫救命,拍花的来了!
凌郎中慢条斯理把衣袖从小孩儿手里抽出来,清清冷冷地问:“你不是要当大侠的人么?怎么还怕拍花的!”
李熏然觑着他爹快背过气的神色,丧着脸无言以对。
凌郎中收了县太爷的诊金,李巨侠揪着倒霉孩子的耳朵要掏银两,凌远瞟眼耷拉着脑袋的小孩儿,这哪还是撸着袖子瞪着眼一言不合就拔剑的样子呀,客客气气地推辞掉:“令郎已做了十日的药童,抵过了。”
临走,李熏然暗暗拉住凌郎中问:“我跟着你走江湖可好?”
凌郎中抽抽眉:“我不收徒。”
李小侠一扁嘴,翻着白眼跟在他爹身后回家了。

09
凌郎中姓凌,单名一个远字,是个游方郎中。
潼山虽好,却不是久留之地。
李巨侠临走时一笑,笑得高深莫测,凌远送走了没当成大侠被揪回家的小孩儿,扭头回破庙收拾了家当继续走江湖。

10
江湖上曾经有个大侠姓许,年轻时风流倜傥,与自家师妹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眼见得又是一段伉俪情深的江湖佳话,谁曾想,一山自有一山高,许大侠站在这个山头望见了更高的山头,挥挥衣袖便与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某堡的大千金走马江湖一骑绝尘去了。
可怜那师妹早与许大侠试过云雨,待觉出怀孕在身,许大侠与大千金早已拜过堂成过亲,师妹性子烈,杀上门去讨说法,却被许大侠严词厉语羞辱而去,后自觉有辱师门,挑了个夜深人静的时候离家出走,再也不见踪迹。
偌大江湖,口碑自立,然有时人在江湖,也是身不由己。
某堡顾忌着大千金的声誉,将这等事暗暗压下,某堡威名在一日,许大侠的前尘往事便也无人愿提到面上,奈何世事变迁,兴衰荣辱自有定数,前些年某堡子弟四分五裂,当年威名不在,许大侠与夫人苦苦支撑,两人膝下无子,一身武学无可传之人,眼见无后可继便要被剪尽势力,许大侠才想起过往一段情事。
江湖传言,那师妹为许大侠生有一子。

11
凌远躲许大侠的人,也躲回春堂凌堂主的人。
一个生而不养,一个养而不教。
许大侠当不起大侠二字,是真的生而不养,凌堂主爱才心切,是假的养而不教。
凌远清清冷冷凉薄的性子,既不想和生而不养的许大侠有瓜葛,也不愿再承凌堂主厚情,索性打了包裹留书一封,又一个离家出走。
李巨侠与回春堂交好,凌远是知晓的,那日一见李巨侠站在破庙门口,心晓得潼山是待不住了的。
只是那个长着圆眼睛一门心思要当大侠的小孩儿挺有意思,他有些舍不得。

12
俗话说,江湖子弟江湖老,即便你只是个游方的郎中,终归还是江湖中的人。
凌远最终还是接了回春堂的位,于他来说,不过是两害相较取其轻的事情。
医者仁心,凌堂主不问江湖事,却医江湖人,许多年过去,素手神医的名号也是响彻江湖的,黑白两道正邪双方提及回春堂都要敬一句素手神医妙手回春。
然而,回春堂有个大过天去的规矩,就是凌堂主不出诊,要看病走不动也得抬着来。
然而,有一天,凌堂主破天荒地出了个诊,一出还出了个十万八千里,快马加鞭直接奔京城去了。

13
潼山李巨侠心怀大义,早些年边关战事告急,李巨侠携子投军,门下七名弟子皆泣血追随,一刀刀一剑剑杀出了累累战功。
可惜这世间从来都是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的道理,李巨侠是个剔透人,性情洒脱之至,战事初平便挂印而去,门下七名弟子本是懒散人,师父一走,自然没有留的道理,三三两两走马江湖快意恩仇去了。
可怜少侠李熏然想走走不了,抱着一摞官印跟着主将回京复命,期间,给他娘传了封家信,大概意思就是他爹脚底抹油溜得太快撇下儿子逍遥快活去了。
话说,江湖人对李巨侠兴许有些误会,李巨侠,姓李,名巨侠,潼山人士也。
李巨侠原本也只是人人称道的大侠,经此一事,江湖人提及李巨侠也要拱手称道一句这才是真当得起巨侠二字的人。
巨侠李巨侠因为儿子一封家书被李夫人禁足三年不许下潼山的事再被江湖人提起,倒是多了几分伉俪情深的逸趣来。

14
李熏然可不知道多少江湖事,心心念念要当大侠的人还没来得及闯荡江湖,少侠二字也只是军中兄弟不知如何称呼随着主将叫起来的,毕竟不是家中,无人叫他公子少爷。
十七岁的李少侠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抱着一摞官印跟着主将上朝,骨子里江湖儿女的洒脱利落叫皇帝看着神清气爽,当下就封了护卫着京兆府调用了。
满心期待交完他爹和他一二三四五六七个师兄的官印好回去闯江湖的李少侠十分莫名,等回过神来,人已经在京兆府里当了三天差了。
给他爹去了封报平安的信,顺便问了句他能不能也效仿他爹挂印辞官。
李巨侠回信,官家的颜面还是要给的,为了你爹余年安生,你且委屈几年,再者说,报国亦是侠之大义。
李熏然便给他娘去了封信,他爹还拿他当傻儿子骗呢!
他爹再没回信,李护卫换了官府,别上令牌,执起长剑,认认真真地为国为民起来。

15
李护卫年少有为,待人谦恭,进退有持,仿如刮过京兆府的一缕清风,规规矩矩里又满是别样的跳脱,这样的小李护卫走在街上就连青楼里的姑娘都要凭栏痴望。
可惜,李护卫与姑娘家说句话脸都要红上半晌,到后来简直避之唯恐不及,因为上门说亲的红娘太多,吓到他了。
再后来,没人说亲了,红娘们都说小李护卫心里头有个人,好着呢,

16
李护卫干的是为国为民的活,刀光剑影比之江湖有时更要凶险上几分,大到缉凶捕盗小到鸡毛蒜皮忙起来李熏然就忘了当初的小少年有个心心念念的梦想。
他是要当大侠的人。
直到有一天,李熏然下了值与兄弟去吃酒的路上从某个恶少手中救下了个姑娘,那姑娘跪着谢他时一句句“恩公大侠”听得他莫名一哂。
哎呀,哪里有这样的大侠呢!
再后来,外出公干,与江湖人相见,拱手执礼,对方皆称他一声“李大侠”,李熏然才恍然,他何时成了大侠的?

17
李护卫缉凶时中了埋伏受了重伤,命在旦夕。
李熏然侠名在外,不消一日,这消息就传到了潼山和回春堂。
凌堂主长袍广袖纵马疾驰,暮启朝至,不意间又成就了武林的一桩疑案。
等李巨侠和李夫人满心凄凉地赶来京兆府,李护卫已然能倚着凌堂主坐住了。

18
凌堂主清清冷冷的一张脸,平静无波的眼睛里原本一向不见人,只见病症。
李护卫捧着药碗从那双清冷的眼睛里找着自己,讪讪笑着:“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你了呢!”
凌远挑起眉:“见着见不着这汤药你是一定要喝的。”
李熏然垮着脸,寻么着机会将这碗药洒了或是泼了都好。
那眼睛还和小时候的一样,圆溜溜的藏不住心事,凌远看着好笑,却又绷着嘴角问:“都是大侠了,还怕一碗药?”
李大侠忍不住腾出手来捂脸:“哎呀,小时候的糗事你怎么还记得!”
他伤重身子亏,一手端不住碗,凌远眼瞅着那药如了李大侠的愿洒了一多半,叹着气又问:“你就不记得?”
“记得呀!”李大侠搁下手,眉眼里都是笑:“记得你还欠我一只叫花鸡。”

19
这江湖呀,才不是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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