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___子

能走不跑 能站不走 能坐不站 能躺不坐

琐碎记事

姑姑在医院住院部当会计,干到退休又被返聘了回去,一直跟着医院走走停停,前几天在家庭群里说医院评上了三甲,她很开心。
我们全家人都很开心,也不知道是不是矫情,我们家和医院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荣辱与共的感觉的。
爷爷从部队医院转业后就在医院,当初还叫县医院,然后就干了一辈子,去世的时候是代理院长,除去生病的那三年,就没离开过临床。
病查出来已经是晚期,主治医生说也就只有半年的时间,医院里没人瞒他,老头拍完片子自己给自己看,整个病程了如指掌,瞒他也没用,他比医生都清楚自己啥样。肺里的毛病,坐不了诊了,就在家休养,医院和家属院隔着一条河,医院里的家属院里的谁有个头疼脑热的就到家里找他看,老头也是乐观,得了绝症还能给自己看病,说不乐观别人也不信,头一年里家里要买冰箱,赶上我们一家三口回家,老头全县城的商场溜我爸和我,我爸那时候正壮年,我一豆芽菜,老头在前面一骑绝尘,我爸拎着我在后面追,现在回想画面也是搞笑。第三年上,老头过生日,人已经瘦脱了样,后来翻老照片也能看出来,时候到了。
听奶奶说,老头最后是送急诊的,本来奶奶和他商量稳定下来就转病房,老头摇头,和她说就三天,奶奶接着话说行三天就出院回家,老头笑而不语。
第三天上,老头走了。
这一段奶奶和我念叨的时候我总觉得有点玄幻,后来想想也并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老头是个学霸人设,感觉全家几辈人的智商都匀到他身上了,我们蠢笨到没人有那个智商继承他衣钵这的确也是个现实。
县医院的旧址老楼是爷爷设计的,老楼前的白求恩雕像下面曾经埋了爷爷一半骨灰,我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是十几年后姑姑手术住院我去看她,我爸让我去雕像前头鞠个躬,说我爷爷在那儿,当时我是震惊的。
当年大学还没毕业的我特别好奇我爹他们是怎么同意把老头骨灰埋一半在医院的,我爸说是老头的遗愿,毕竟是大半辈子的心血,他想看着。
前些年医院迁址,老楼老院都是要拆的,家里就把爷爷的骨灰迁回老家合在一块儿了,其实虽然知道这是发展是好事,但想起来还是有点难过的。
从活着到死,老头看着医院小四十年,以后,不用看了。
新医院很现代化,不是过去那栋老楼,也没有过去那些记忆了,记得姑姑住院那一次,进进出出的路上好多岁数大的医生和护士都用那种“哎呀,那谁谁家的大孙女都长这么大了”的语气在感叹时光易逝,如今那些爷爷奶奶叔叔大爷阿姨们老的老退的退,没有认识的了。
高中时候奶奶拿爷爷鼓励我学习,老头年轻时学的是俄语,为了看懂医学资料,四十多岁开始学英语,奶奶当时十分郑重地交给我一本当初爷爷看的英语教材,开篇还是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者万岁。
老头从部队考上的军医大学,毕业时学校留他想培养他教书,老头不干,要回老部队,军区医院也要他,他不干,还是要回老部队,部队医院留,要回老部队,学霸的倔强作为晚辈我们全家人都不是那么的懂。
小学时候我也是有理想的人的,想当医生,后来念高中和物理化学死磕了一个学期,依旧不开窍死活及不了格,遂放弃了这个理想,弃理从文。说起来寡淡如水,想起来万分遗憾,全家人都觉得这个家该有个人学医的。觉得也只是觉得,这个家讲民主,从我爹小时候就讲,除去唯一一个文科生我,其余的理科生们也都各自选了别的专业,与医学再无瓜葛。
老头话不多,得病之后更加弥勒,以至于在我有限的记忆里,老头一直都是个笑眯眯的形象。我爸却说他爹属于不怒自威型,老头一辈子不发火,他小时候饭桌上闹,老头什么也不说,轻轻一撂筷子,四个熊孩子没一个敢大声喘气的。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对于我的意义除了血缘亲情,还像是一个标杆榜样,属于小孩子的盲目崇拜似的执着,即便成不了他那样的学霸,也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可以乐观以对,他没有对我们任何一个晚辈耳提面命,我却莫名其妙在不太看书的爹妈身边养成了爱看书的习惯,在我的记忆里他就真的像盏灯,一直陪着我,照着我。
我和我妈说这算不算家风?我妈寒碜我你哪里有他三分之一?
我妈说你们老李家上上下下有一个算一个不爱说话继承得最好,正直得不会拐弯儿也像。
我就当夸奖听了。
我经常会回想起医院老楼,白求恩雕像,家属楼和医院中间的那条河,家属楼门口的大坡,绿色的家门,绿色的墙裙,墙上的梅兰竹菊,床上靠着我的偶像,老头慈祥地笑,窗户外面好像永远都是蓝天白云大太阳。
我也经常会想,如果他活的再久一点,等我长大一点,我是不是能和他学好多好多东西,他是不是能给我讲很多很多故事,是不是我的物理化学就能开窍了呢?
小学一年级那天晚上,我爸厂子里的人敲开我家的门,我爸我妈把睡得迷迷糊糊的我托付给我舅妈,匆匆回了老家,我就再也没见过我爷爷。
我很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我很想他。
很想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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